昂贵的大樱桃隐匿的授粉药

昂贵的大樱桃隐匿的授粉药

来源:江南体育网站网址    发布时间:2024-03-15 01:41:17

在全国知名的樱桃产地——辽宁省大连瓦房店市松树镇东半拉山村村民的叙述中,相四本名相殿思,在四兄弟中排名最末,因此得名。相四曾是樱桃种植户,六七年前涉足樱桃授粉药生意。 自然界里,果树通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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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在全国知名的樱桃产地——辽宁省大连瓦房店市松树镇东半拉山村村民的叙述中,相四本名相殿思,在四兄弟中排名最末,因此得名。相四曾是樱桃种植户,六七年前涉足樱桃授粉药生意。

  自然界里,果树通过风媒或虫媒完成授粉,花粉从雄蕊传到雌蕊,受精后结果。在没有风的大棚里,樱桃若提前上市需要人工协助结果,也就有了授粉药,有了相四的生意。

  相四所调配的樱桃授粉药曾受到欢迎。但在2024年初,村民们听闻,多位种植户上门索赔,将樱桃树落果甚至绝收的原因归咎于相四的授粉药,顶不住压力的相四服用农药自尽了。

  在相四家附近农资市场和樱桃相关网络交流论坛上,樱桃授粉药的配方已是公开的秘密——核心成分是若干种植物生长调节剂(下称植调剂)的混合制剂。

  植调剂在西瓜、葡萄等大宗农作物上的使用很常见,根据《农药管理条例》和刑法,植调剂属于农药管理范围,要取得农药登记并获得生产许可,才能生产、经营和使用,私自调配多种植调剂并出售“三无产品”,严重者涉嫌生产、销售伪劣农药罪。瓦房店市农业行政执法人员曾查处过相关案例并罚款。

  据南方周末记者调查,在樱桃之乡瓦房店,私自配制樱桃授粉药的商人不只有相四,部分类似产品甚至销售至辽宁省外。相四之死揭开了这一隐匿的市场,也揭开小宗门类农药监管的难题:私配农药的风险由谁承担?行政监管与市场需求又如何兼容?

  距离瓦房店市区30公里的松树镇东半拉山村,公路将居民的生活一分为二。一侧是村落民居,另一侧是三面环河的沃地,密密匝匝地建满了村民的大棚。

  瓦房店樱桃年产量达7.46万吨,总产值达31.6亿元,曾举办国际樱桃论坛。“得利寺镇大樱桃”还获得了原农业部登记的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,产地范围有瓦房店市所辖得利寺镇、松树镇等6个镇(办)22个村。

  农忙时节,村民跨过公路住进大棚,以便时刻掌控棚内温度。为樱桃树喷洒授粉药也是重要一环,在授粉药作用下,大棚樱桃个大饱满,在春节期间提前上市,成色好的果子,每斤收购价过百,单个大棚的产值约20万元。

  东半拉山村民王虎从七八年前就开始使用相四的授粉药,对药效很满意。2024年1月,在他上完第三遍药后七八天,即将成熟的樱桃突然纷纷从枝头掉落,整个大棚失去了2/3的果子。

  落果的不止一家,“有的家基本上就落没了,有的话也就(收成)那么一两百斤”。一位村民表示,一般的情况下一个大棚的樱桃产量可达1500-2000斤。

  王虎记得,妻子打电话询问相四为何落果,对方回答是“正常现象”。虽然不服气,但东半拉山村的乡亲们没过多为难相四,“都是乡里乡亲的,抹不开面子”。

  但王虎回忆,有隔壁区县的农妇上门索赔,还有外省受损农户集结起来,要起诉相四。在纷争进一步加剧之前,乡亲们听闻了相四的死讯。

  至少两位受访者透露,相四的兄弟对外称,在相四尸体边有一瓶打开的农药。村民们一致猜测,他承担不起赔付压力,选择了轻生。相四的儿子在市区工作,一位知情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转述,相四的儿子并未参与过父亲的授粉药生意,不清楚父亲的死因。

  据一位村民表示,相四是在他闲置的老宅“走的”。2024年2月23日,从公路边向深山步行2公里,南方周末记者找到了这座破败的瓦房。

  老宅院门紧锁,一角已经坍塌。院子的雨棚里有几袋祭祀纸钱,塑料空瓶分类码放成几堆,总数达数百个,瓶子容积从100毫升至5升左右不等。

  “防落素”(对氯苯氧乙酸)、“细胞分裂素”(苄氨基嘌呤)、“坐果灵”(成分看不清)……老宅里这些塑料包装瓶的标签显示,它们大都是植调剂。

  老宅还有大量崭新未拆封的空塑料瓶,和小瓶装矿泉水差不多大小,这和村民描述中相四的授粉药包装相似。

  至少三位制售授粉药的受访者介绍,樱桃授粉药的配制并不复杂,部分原料需先用酒精溶解,其余原料按比例混合兑水就完成了配制。相四老宅的这些植调剂就有核心的原料。

  曾研究且自配授粉药的湖北樱桃种植户梁元介绍,北方果树冬天需要有足够的需冷量(果树打破休眠所需的有效低温时数)来完成花芽分化。暖棚内的樱桃被过早唤醒,花器子房内的激素分泌失衡,缺乏生长素和细胞分裂素,因此花而不实、落花落果。

  梁元解释,这些原料的作用略有不同,但核心目的都是坐果、保果和膨果——外源添加本应由樱桃分泌的激素,诱导子房单性结实,果树将营养导向果实。

  授粉药的使用不复杂。半矿泉水瓶的授粉药兑上30-40斤的水,在樱桃树开花后,果农拿着喷壶逐一给花朵上药,不要喷洒到叶片上或重复给药。10-20天后再重复一次这一步骤,大部分授粉药要用药两到三次。

  虽然名唤授粉药,但如此产出的樱桃有一部分没经历自然的雌蕊受粉、受精,其果核内无籽。

  如果不使用授粉药,仿造自然界的授粉过程,果农可向蜂农租借壁蜂或熊蜂授粉。杨理健曾担任山东省农药检定所所长,他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,这样的做法最传统健康,但成本更贵。据他介绍,按照山东省农科院植保所最新研发的果树授粉熊蜂技术,农民购买一箱熊蜂300多元,能够实现1亩大棚果树的花期授粉。

  在大连,南方周末记者正常采访了十余位樱桃种植户,他们都使用过授粉药。一位农资产品店主表示,“很多外地的觉得授粉药很神秘,其实这在我们当地很平常”。六七年前,外地种植户也开始利用互联网了解到授粉药,有的还会慕名前来取经。

  在一个交流樱桃种植经验的网络论坛上,全国各地农户对授粉药的讨论热烈。有农户免费分享自己的授粉药配方,也有授粉药的商人晒出“卖家秀”——用药之后的樱桃直径可以增至34毫米,相当于 4J级别的车厘子。

  距离相四老宅5公里,得利寺镇上的多家农资商店是樱桃授粉药的集散地。这些商店主要分布在主干道的两侧,内部构造与药店类似,宽阔的玻璃柜台和橱柜,展示着形形的农药化肥。

  李旻是得利寺镇一家农资商店的店主,他回忆,当地将授粉药用在樱桃上,是2008年前后一位得利寺的种植户首创。

  这和瓦房店市发达的大棚樱桃产业不无关系,根据央广网2022年11月报道,瓦房店市共种植樱桃15.3万亩,其中有1/5是大棚。

  在私自制售授粉药成药的商人里,相四只能算小户。李旻等三个采访对象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当地有四位远近闻名的授粉药大户,他们授粉药每年可卖出上万瓶,销售额几十万,相四的销量与他们相比只是零头。

  相四死亡事件后,得利寺镇农资商店风声鹤唳。2月下旬,南方周末记者在其中一位大户的农资商店被告知,没有授粉药的成药出售。“今年谁家都落果,都不敢卖粉了。”

  “只要是农药就需要农业农村部登记。”杨理健说,“根据《农药管理条例》,未依法取得农药登记证而生产、进口的农药,以及未附具标签的农药,按照假农药处理。所以,不登记就生产授粉药,用到樱桃上面,就是‘三无产品’,按照假农药处理。”

  操着外地口音的授粉药买家容易吃闭门羹。但若有熟人引荐,依然有隐秘的门路可循。

  通过当地种植户介绍,南方周末记者找到了一家授粉药大户的销售点。从外部看,这是一家经营农用大棚工程的门店,在打探记者的来意后,店家从一张桌子下的缝隙里拿出一瓶授粉药。这是一瓶约300ml的褐色液体,塑料瓶的形状与相四老宅的空瓶相仿,外部没标签,售价55元一瓶。

  这位店家表示,自家卖药已超过10年,但当地农业农村部门加大了查处力度,“(农业部门)马上要统一更改规划,我们的授粉药不让卖了。过完年我们要上政府办手续,后续怎么样还不确定”。临走,他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起记者购买的两瓶药物。

  当地执法部门已查处过类似案例。大连市农业农村局通报的“2020年农产品质量安全典型案例”显示,瓦房店市农业行政执法人员通过“快手”App发现,当地李某直播售卖自配大樱桃“坐果药”。依据《农药管理条例》,执法部门责令当事人停止生产,没收其用于违法生产的工具、原材料以及违法来得到的4200元,罚款71000元。

  对于樱桃种植户来说,相四私配的授粉药曾经“物美价廉”。但私配农药的生产的全部过程不透明,甚至是小作坊式调配,几乎谈不上品控,万一药效不佳,风险买卖双方都难以承受。

  “农药事故的赔偿额太大了。一个正规企业都可能由于一次药害而破产,更何况一个自然人?承担不起这个风险。”杨理健表示。

  农药的使用事关国计民生,所以正规农药上市需经严格的田间试验,以验证其化学、毒理学性能、药效、残留性能以及对环境的影响。

  李旻透露,相四授粉药忽然效果不佳是因为在他的配方中,有一款叫做“果美达”的成分从市场上消失了,相四的进货方将之替换成另一种成分“果奇力”。这一说法也得到了前述授粉药大户店家的确认。李旻以及另一家得利寺镇的农资商店老板提到,遭殃的不止相四,其他用了“果奇力”原料的授粉药商人也因药效不佳,被农户要求理赔。

  不只在瓦房店,外地人也知晓“果美达”。梁元向南方周末记者提供的“果美达”包装照片显示,该产品执行的是“含氨基酸水溶肥料标准”,登记证的种类也是“农肥”。但梁元透露,“果美达”其实是膨大剂——植调剂的一种。一位郑州的农药经销商也表示,“果美达”不是肥料,而是农药。

  天眼查显示,“果美达”包装上的郑州标典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有两家,一家成立于2001年,2022年注销;一家成立于2023年。在农业农村部种植业管理司官方网站,可查询到郑州标典公司注册的肥料登记证号,与“果美达”包装上的登记证号一致。在中国农药信息网上,两家公司都没有注册过农药。

  《肥料登记管理办法》规定,肥料和农药的混合物,以及植物生长调节剂不适用于该办法。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,如果“果美达”确实含有植调剂,不能按照“农肥”登记。

  瓦房店当地流传,“果美达”消失是因为郑州标典公司被处罚。2024年3月6日,南方周末记者致电郑州市农业综合行政执法支队,一位受理窗口的工作人员表示,对于标典公司是不是受罚不知情。在郑州市农业农村工作委员会的官方网站上,有一则郑州标典公司的行政处罚通知,日期为2022年2月18日,违法事实是“未取得农药生产许可证生产农药”。标典公司被没收用于违法生产的设备,并处罚款。

  相四事发后,相传为“果美达”的替代品“果奇力”也从当地市场上销声匿迹。南方周末记者获得的外包装标签照片显示,“果奇力”是“表面活性渗透剂”,没有农药和化肥的登记证号。

  河南一家农药企业的研发负责人许强分析,假设果奇力与果美达成分相似,落果的原因可能是配比错误,或者因隐含其他物质而出现重复用药。背后的原理是:植调剂在过度使用的情况下,反而会起到抑制生长的作用。

  早在2011年,原农业部就发布通知,企业在申请肥料登记时,要书面承诺没有添加植物生长调节剂等农药成分。2019年,市场监管总局等批准发布了国标,规定了在肥料中测定植调剂的方法。

  但在现实中,违规添加植调剂的水溶肥、叶面肥屡见不鲜,俗称“激素肥”。相四老宅的空瓶也有类似现象,一款赫然印着植调剂“细胞分裂素/苄氨基嘌呤”的空瓶标签上,只有农肥的注册证号。

  许强表示,有些无证企业会以“推广会”等地推形式,直接销售“激素肥”给农民,不在农资店中摆放,监管部门很难发现。

  对消费者而言,一斤得利寺大樱桃的售价可高达200元,支撑高售价的是市场口碑。

  作为地理标志产品,“得利寺大樱桃”曾于2021年获得中国樱商大会举办的“中国好樱桃大赛”金奖,是全国唯一以行政区域为载体获得金奖的品牌。搜索过往的新闻,未能搜到得利寺大樱桃出现过农残、食品安全问题。

  在蔬果种植中,植调剂应用非常普遍。仅以膨大剂氯吡脲为例,南方周末记者就查询到37个登记在册的相关这类的产品,适用的作物范围有葡萄、黄瓜、西瓜、猕猴桃等。

  “许多人闻激素色变,其实没有必要。”梁元表示。《农民日报》曾科普,植调剂虽然被纳入农药管理范畴,但和防病、治虫、除草的农药不同,其毒性低微,使用量很少,农残风险低。

  对于广泛用到植调剂的水果,原卫生部、农业部早在2011年的国标文件《食品中阿维菌素等85种农药最大残留限量》中就规定了氯吡脲在甜瓜上的残留限量,之后又纳入了葡萄、西瓜、猕猴桃等水果。

  植调剂检测超标的情况偶有发生。《农药学学报》2023年的一篇研究中,山西农业大学的研究人员统计了多省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抽检通告,2021-2022年间,全国至少有10个批次的猕猴桃被查出氯吡脲超标,超标率3.65%。这原因是氯吡脲在将近采收的猕猴桃树上不当使用,没有经历休药期。

  好在植调剂过量使用反而会抑制作物生长,因此种植户超量使用的动机不强。2015-2016年,国家农产品质量安全风险评估项目发现,氯吡脲慢性、急性膳食暴露量分别在安全参考剂量的0.014%和0.012%以下,远低于标准值。

  但并非所有的植调剂都已纳入监管。湖南省农业科学院研究团队在2023年的一篇文章提到,按照美国、日本对赤霉素的规定,我国有的葡萄、草莓、蓝莓、西瓜、豆芽已经超限,但赤霉素在我国没有残留限量值。

  在得利寺农资市场,一位店家表示只能出售授粉药的原料,要南方周末记者自行回家调配,“相当于我把配方都告诉你”。

  此销售模式规避了私制农药的嫌疑,更为保险。店家在柜台上将原料一一排开:赤霉酸、萘乙酸、芸苔素、苄氨基嘌呤……和网络上公开流传的配方十分相似。

  从包装上看,这些植调剂由河南、四川、广东的正规厂商生产,标签显示为农药,可在农业农村部下属的中国农药信息网查询到登记号。

  中国农药信息网可查询到7种可作用于樱桃的植调剂,其中4种来自四川润尔科技有限公司——上市公司四川国光农化股份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国光)的子公司。

  李旻表示,国光先后推出了“温室”和“冠赤”方案:几种合法注册的植调剂,用小口袋密封打包出售。社交平台上,也有农资卖家特意强调其为“有证”的授粉药。

  据微信公众号“国光农化”,在瓦房店市召开的“2018年中国樱桃年会暨设施樱桃观摩展览会”上,四川国光作物调控技术研究院技术经理针对“植调剂促大樱桃单性结实及其安全性评价”做了报告,称国光总结出一套樱桃坐果保果方案,提高大樱桃产量和品质,科学合理使用植调剂是安全的。

  南方周末记者在瓦房店走访发现,一些种植户出于谨慎,更偏爱在当地流行已有十多年的私配药,一旦认定了一家的药效就不敢随意换药。而且,在农资店里,“冠赤”方案的售价比私配药更贵。

  根据华经产业研究院发布的调研报告,2023年中国植调剂行业市场规模已增至91亿元。在2023年底一次回答投资者问询时,国光引用了上述报告,并表示,目前国内植调剂制剂的市场规模不到市场容量的10%,渗透率还很低。

  根据《农药登记管理办法》,混配制剂的有效成分不超过三种。而根据得利寺农资店主公开展示的配方,授粉药原料往往有五种甚至更多,地下市场的配方原料数量更是不得而知。

  一一申请注册每一个农药配方,再以组合套装出售是途径之一。但企业要面临高昂的注册成本,许强表示,注册新农药需要依规定开展标准的对比实验,成本可达30万元,仅注册三个产品就要花费近百万元。

  成本的另一面是收益。樱桃属于小宗作物,种植规模相对小。授粉药市场也已被私配药占据不少,因此厂商缺乏动力。

  类似的农药供需难题在小宗作物中颇为普遍。根据农业农村部《用药短缺特色小宗作物名录(2019版)》,不只是樱桃,柠檬、杨梅、蓝莓、葱、油麦菜、芹菜都位列其中。

  在2022年的一篇论文中,农业农村部农药检定所的研究人员写道,特色小宗作物上农药登记申请所需的投入往往大于农药销售的收益,影响农药企业申请的积极性,用药需求与登记农药产品短缺的矛盾凸显,实际农业生产中,超范围用药、乱用药、滥用药的问题比较严重。

  为解决特色小宗作物“无药可用”难题,农业农村部门也在持续推动小宗作物用药联合实验,搭配财政补贴,由多家企业联合申请,降低农药的登记门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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